黄振翘名中医工作室
盛德操其虑，明哲通其说——追忆黄振翘教授
题记：这是一篇旧文，写于2009年。我是2001年开始跟随黄振翘教授临诊学习的，但一直没有师徒名分。直到2009年9月“上海近代中医流派临床传承中心”成立，我作为海派中医血液病的继承人，才得以正式拜黄振翘教授为师，并成为黄振翘教授的关门弟子。这篇短文本是我交给流派传承中心的作业，如今黄振翘老师已经离开了我们，再读此文，感慨良多;重发此文，以示怀念。
黄振翘，1936年出生，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岳阳中西医结合医院教授、主任医师，历任中华中医药学会血液病专业委员会第一届、第二届主任委员，第三届名誉主任委员，是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班的指导老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黄教授祖籍江苏吴江，属古时吴中地区。吴中素以“名医多，医著多，创温病学说”而蜚声海内。黄振翘教授秉承了故乡的历史传统与文化底蕴，在近50年(注：黄老师1956年开始学习中医，1962年参加工作。此文写于2009年)的医学生涯中，很好地践行了“心欲小而胆欲大，行欲方而智欲圆”的医家标准，展现出了吴中儒医的睿智与风范。
一、心小
“生命所系，健康所托”，医生的职业特点和疾病的千变万化决定了医生在为病人诊治疾病时必须做到心细如发，谨小慎微，真所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熟悉黄振翘教授的人都知道他素来谨慎小心，颇有孔明遗风。在为患者诊疗时，即使是自己十分擅长的疾病，他也每每按部就班，详加审察，努力做到洞幽察微，唯恐智者失其一虑。他的门诊每次限号12人，就是为了能够有充足的时间细心诊治每一位患者，确保诊疗质量。在虚劳类疾病的遣方用药上，也尽显孟河费氏醇正和缓之心法，这与其生性谨慎也不无关系。
与小心结伴而行的是认真。黄振翘教授的认真是出了名的。读书认真，看病认真，讲课认真，办事认真，凡事皆认真。倘若你请教他一个学术问题，他一定会认真为你讲解;过了一段时间，也许你已经淡忘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往往还会专门找到你，为的是送给你他为你查阅的文献摘录卡片，令你震撼。为提携后学，黄教授退休后仍然会定期到病房进行教学查房。每次查房前几天，他都会详细研究所查病人的病史，并查阅资料，认真备课，从不敷衍。还有一件事情令人记忆深刻。2004年夏季，黄教授召集由其主编的《实用中医血液病学》院内几个编委开一个小型中期统稿会，会议不过二十分钟，但黄教授却提前两个小时就来到了会议室，并从家里为每一个编委带来了事先准备好的稿纸和削得整整齐齐的铅笔。由此或可看出黄教授办事之认真。
二、胆大
胆大与小心并不矛盾。黄振翘教授艺高人胆大，他对血液肿瘤的处方用药有时会令人目眩舌挢。尝治郑媪，先后罹患结肠癌、急性白血病(M5型)、胰腺癌，黄教授每次处方中均予青黛30～45克，同时每次服用4倍于成人正常剂量的定清片(内含雄黄)和3倍于成人正常剂量的六神丸。此媪单纯中药治疗至今已逾三年，病情稳定，仍门诊治疗中。另有一杨姓青年，急性白血病骨髓移植后髓外复发，疼痛剧烈，黄教授治予较大剂量的生半夏、生南星、白附子等有毒药物煎汤内服，真有“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大家气概和过人胆识。曾就此询问于黄教授，黄教授援引近代医家余听鸿所言答曰：“治病之法，先要立定主见，不可眩惑，自然药必中病。故临诊需善于识病、守法。”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黄教授坚持原则的“行方”品质。
三、行方
黄振翘教授的“行方”主要表现为能够坚持原则。临床上，他始终坚持辨证论治与整体观念;治学上，他始终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并具有科学严谨的态度;道德操守上，他始终坚持“病人至上，以德统才”的仁医品质;人际关系上，他始终坚持“相处常如初相识”的儒家交往方式，充分尊重他人;生活上，他始终坚持朴素节俭，绝不铺张浪费。黄教授诸行方品质中，坚持读书尤其值得提出。他的家里至今不但没有现代化电器，而且连固定电话也没有，有的只是书籍，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医学书籍。数十年来黄教授除了工作，就是持之以恒地读医书，对其它雅好从不一顾。对此他曾解释说：学业贵专，人的精力有限，如果忽而学这，忽而看那，分散精力，终竟一事无成。是以几十年来，他嗜于医学、专于医学而精于医学。
四、智圆
黄振翘教授在学术上能够贯彻古今医术，深谙辨证论治的精神实质，临证立法处方时知常知变，神明于规矩而变化于规矩之外，充分体现出智圆的一面。他曾说：好医生治病是一人一方，不能概以死方去治活人。与古人“巧不离乎规距，而实不泥乎规矩。运用之妙，在乎一心，尤以临机应变为要”契合。生活中黄教授也有智者圆通的大度。前不久，他因腰椎疾病卧床无法活动，医院安排我们去他家中接他住院，因时间理解错误导致我们未能随车前往，心中羞愧莫名。其时黄教授病痛较重，到达医院后他仍通过师母安慰我们说，是他没有把时间说清楚，是他的失误。这使我们深深感受到了长者的风范与大度。
古人云：“医非盛德莫能操其虑，非明哲莫能通其说”。黄振翘教授或已达此境界。
摄于2010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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